（5）搜尋鋼筆
這雙雨靴最難忘的洗禮，與一支鋼筆有關。那時候，鋼筆，尤其是金筆，很貴重，不是每人都有的。3 J( _/ W+ g6 F
有一天，我們班的女生小雪報告，她的鋼筆不見了，而且不能確定在校內哪里失落的。到處找了半天都沒有結果。她說只有去校園內的各處雨後留下的草地水灘泥潭裏碰運氣了。2 f/ x2 Q( N1 \5 o& z5 ]* _ K
當小雪找我幫忙時，我一陣激動。我們找到老師，她看了看我的雨靴，同意了，但強調一定不能摔倒，也不能濕了腳。$ R: |4 T; c4 i$ t6 O" X
放學後，小雪穿來了她姐姐的米色女式長統高跟雨靴，和媽媽的一樣。我倆就手牽手地踏進水草裏，另一隻手拿著一根樹枝。" f2 v: g7 u! B) }( E# [' w
最容易的地方就是草地，其實也不容易。用樹枝去撥動每一束草根，效率太低。於是我們的靴尖就來回劃動，橫掃水草面。中流擊水，這嘩啦啦當然是我要的刺激。
2 A, v) y8 Y1 A; o9 S我們一雙黑一雙白，順著水草淺灘慢慢探尋。樹枝領頭，靴尖帶動靴面，頗有節奏地踢起水花，順勢推著細草。細草反彈，又唰唰地洗刷著靴體。6 z) E+ H3 _8 ^/ v
水、草、靴融為一體。我興致正濃，輕捷歡快。眼下的一切，都是水淋淋的。: m2 Z0 C0 M$ J$ t2 h# P3 c+ L) f6 j5 z
但找東西比公園裏草水漫步要複雜得多。
2 Q1 [7 Q$ Q* P; N) q激烈的橫掃會斬斷草莖細葉、撕碎野花、踢起草根。所以時而有黃花瓣貼在靴統上，有時還和細碎的葉尖一起往下滑。感覺上來時，我就出腳，靴子像刀一樣，嘿嘿地把高一點草莖攔腰切斷，當然水浪也踐得老高的。很有意思。! ?9 ~$ V( J2 ]; j
如果地下觸覺到了筆一樣的東西，就得把它挑來，慪出來。當然主要用靴尖，用樹枝和手不方便。帶著稀泥，這也有意思。
1 c* h5 c5 x# l8 @! S7 _' E9 @小雪可沒有我的心情。因為遲遲沒有發現鋼筆，她就拿翻出來的蚯蚓和蝸牛出氣。靴底對準猛踩後還不解恨，還要用靴跟將其壓入水中，嘴裏還哼哼的。其實我知 道，根本踩不著，這些小生靈也根本沒死。不過，她還是發現了一隻飄浮著癩蛤蟆屍體。用樹枝戳通了白肚皮後，加以踐踏後揉進水裏，她的米色靴統上都點上黃漬 了。
- F4 S, e! C7 C' i與小蟲蟲的互動產生了新一輪的啟迪和歡快。
. X: i: l- a5 B# N$ I草水灘搜索完了，沒有找到。那條水溝，外面已經看過。要不要在下溝再走一遍？當然。+ S, @3 h3 h2 D* e
沿著教室廊簷下一字向前的水溝，兩尺寬，水泥和磚頭砌的。有水的地方深淺不一，深的地方也齊腳骨。小雪下去後我在後面跟著。她在前面用樹枝把水裏一團團的葉子和細泥打散了，然後用靴子撥弄檢查。我在後面再撥一遍，也欣賞著她那嬌小的靴跟。
5 K% r, n& s( \2 t, j0 o在一段沒有水的地方，她撥出了一個蝸牛，就啪的一聲踩碎了。一條粘在壁上的螞蟥，也被擠成了醬汁。還有什麼蚯蚓和不知名的粘粘蟲，都沒逃脫蹂躪。她的心情不好。我在後面看著，心動加速，跟著用腳把殘餘混和在水裏，且當水葬吧。8 v0 u; d- {( u! `% i% R r' T
最後，有一條蜈蚣不知趣地竄上了米色靴幫。她驚叫一聲，就把它抖下來。緊接著就一腳踩定。然後哎的一聲，靴底向下用力。抬腿一看，已經成了生肉絲。再一腳踢進水裏，見觸鬚還在顫動。1 }3 U K7 y) x/ X' R% l& Y
水倒不深，只浸沒了米色鞋面。她就改用靴跟來出氣。金雞倒立，她抬出一隻水滴滴的靴跟，另一個蓋住蜈蚣，來了來兩個180度，呵呵聲在繼續發洩。' Q% v9 K$ k, e5 u
我衝動無比。這麼文雅漂亮的小雪，怎麼會如此別出心裁？
+ L" E! Q& o& Y- x水溝趟完了，也沒有鋼筆。只剩下那些水窪和稀泥潭了。我是喜歡清水的，但此時也只有陪著她了，也可能會有更大的興奮。3 F% t g( K! N. _; L6 }+ F* z: p
水窪的水看上去是清的，可是一進去，底下的爛泥就泛上來了。再加上我們一定要攪動，所以就成了泥漿。當我們搜完一灘呼呼出來時，靴跟靴面呈土色，靴統上的泥漿汁，直往下流。
# t7 y2 [. ], g6 l* O6 x& z望著回流反擊著靴統，我有了新的靈感：是不是要把窪裏的水全潑幹才算見到底呢。
4 C; c( t: V( M# U0 P小雪開始向外踢水了。嘩啦啦地潑了一陣後，才見窪底。我當然也不甘落後。& p3 N: J, v) c& b' U1 C# I
靴統高就能為所欲為，看著周邊撒遍的水跡，可以回味剛剛過去的撥泥戲水是何等放肆。! c0 j7 \# }+ F5 c& F
靴統長就能抗水拒泥，褲襪一點沒潮，腿腳也很受用，渴望再去試下一灘。# m' B! O) X0 f) Q! k {9 {
泥多了，就是稀泥灘，稠的像漿糊。大量的積水與細泥的合成，上面車轍和腳印，裏面都是水。雨靴在裏面滑動時，噗嗤噗嗤地把車轍腳印全推倒了，沖得泥水飛濺。回頭看看，還覺得不放心，得重返回去再撥一遍、兩遍。不是為了那枝鋼筆嗎。
9 `2 ?" U" B( t6 c2 Z# }重返泥水中是一種再挑逗，這更加增強了我的歡快。+ N0 t3 K6 C: B: Y0 Z. `7 @
認真的搜尋終於有了回報。我的靴尖觸到了什麼， 挑起來一看，像是一支筆。( j4 F: `% g$ H0 f4 h B$ u% g- b
小雪 接過來，馬上出去跨進了旁邊的水窪裏洗起來。她並不在乎有多深，儘管米色靴統露在水面的大地方不多了。
5 A' w2 A) y5 l6 r果然是那支鋼筆。黑色，擰開筆套，裏面居然完好。" z: c- A* ]( y0 ?8 ?
她高興極了，舉著筆，舉著雙手，在水中跳躍。劈裏啪啦跳完了，返回泥潭，摟住我問該怎樣謝謝。3 E: B9 g, i7 H- O* f
你穿姐姐的長統靴喜歡踩泥還是趟水？我神秘地眨眨眼，還故意踩了她一腳。
6 J F1 |5 I- M' {2 ~4 k那我們今天就玩個夠。小雪心領神會，調皮地笑了笑。
b( @+ k0 E" p: }$ l於是她帶頭繼續向水灘爛泥發難，我都不敢相信她的點子有這麼新穎。
7 T( \1 u' d) g& i+ Q0 O% F6 }她似乎進入了無人之境，興致勃勃的高統靴沒有放過任何一灘的稀泥和水窪。饒有興趣地進去、踢踏踢踏地出了。0 n3 d: F5 V6 Y2 O+ ^) }
這一靴這才嘩地一聲拔出水面，那一靴就哧地一聲踩進稀泥，濺起的泥水向外直射。大概覺得很刺激，嘿嘿直笑。
/ [9 M+ w: E) i接著，接著就是興沖沖地攪著稀泥。呼哧呼哧地上下反復踐踏，直到泥漿把靴統也沾滿直往下淌時，才想到要出來洗了。
4 B6 B2 o$ T9 _* O( `2 R水裏蕩了幾回後，她使勁跺了一下右靴，水花四濺，然後再跺左靴。還有那開心的笑聲。幾朵水花平息後，她還不甘休。蹦起來，讓雙靴同時撲的一聲落下。然後，她抬起腿，看著靴跟向下滴水。
% M$ M( H5 u# m0 k. C# D2 D( r是姐姐教的嗎？這些都正中我下懷，都是我也要學的。
1 Z3 b1 M6 u# ^. v+ [. @她最拿手的，是猛踩下去，欣賞濺起的泥水噴射到我的靴統上，直往下淌。1 \* n/ S% V. W8 p! p
她還提出比賽哪個人的靴子踩得更深， 起個名字叫“踏靴”。
1 u( |; d9 L. `先叫我的靴子踩進去，然後她的再踩下去。比不過時，就哧地滑到我的靴統旁再比。她一本正經地正低著頭在稀爛泥裏認真地比劃著各自的長靴。見深度還不到位，就叫我的挪開，把自己靴子撲地插進剛剛騰出的泥水窩子裏。還不行時，就把周邊的泥水撥進來繼續較勁。4 R; q/ z1 [# O* D5 z
稀泥裏比完了，還有旁邊的水窪。洗靴子前，她伸出手，把我也拉下了水，和她站在一起。然後繼續比試，用手指仔細地丈量長靴統吃水線到靴頂的距離。比贏了，就嘿嘿地笑。
) z8 {5 B# _& B踏靴比膩了，再比“踢靴”，看誰踢得遠。" H6 }9 J/ p1 D% }! b L! {
我們用靴子在水中壘起一道“牆”，然後嘩得一聲猛踢過去。一團泥就從水裏飛射出去，打得好遠好遠。9 B. \3 C1 C, k# s
小雪很感興趣，也很有研究。她發現用靴尖從水中挑起泥粒，也可以踢得蠻遠、更刺激。
: c8 x: k3 d8 C! Y$ A8 w/ l很難比出勝負，因為全落在了水中，除非向幹地上踢。不過有一條底線不能越過，那就是靴子裏面不能潮。3 ?: b- j; |7 S/ @9 O# X
該回家了，可是我們都還沒有盡興。看著遍靴的泥漿，再返回水窪裏去洗，多沒意思啊。5 g1 q+ N; c0 `6 P/ f, g
小河怎麼樣？水挺清的，我輕輕提醒她。6 r* W5 f) u1 g- t+ `/ c" e% [
校園邊的小河碼頭是磚頭一級一級砌成的，一直鋪到河底。雨季河水上漲，河底有好幾級沒入在水裏。
4 N+ s7 `3 y j9 \水清清的，以至於我的泥漿靴子都不好意思邁入，那不是玷污嗎。0 g M$ @2 s G9 K8 `1 ?! B% M
可是小雪的米色女式長統雨靴是個急性子，顧不上這麼多就向前勇敢地跨了下去。0 v$ ?( V# G, r% q3 r; M
第一級是水浸沒了靴面，第二級是漫上靴統，第三級，我在上面只能看見隱隱的長靴頂端了。
& X+ b' |: A1 I3 q4 b4 u3 l/ t/ t她回頭揮手，讓我跟進，於是我也下去了。4 D8 ^0 E" D7 l: J! Z
靜止狀態，清水泡靴，靴子護腳。靴上的泥開始慢慢向四周散落。小魚來啄靴子。這是很好的感覺。* v8 \/ r: ~* k) |$ }/ }, F7 q4 J( i
不過小雪不想彎腰，更不想用手來洗。她退上去一級，開始用一靴劃水拍打再上面的一級。嘩啦啦、嘩啦啦，她很高興，反復沖洗。直到乾淨了，她就換成了另一靴。
% [7 t d- _* N我靜立在水裏思尋這麼樣洗自己的。順著河邊走吧。, @6 `6 f+ X% z' i4 ]
我在河邊一靴淺一靴深地踩水向前，一隻手由岸上的小雪牽著。兩人有說有笑。撲哧撲哧，嘩啦嘩啦，嘻嘻哈哈，從容不迫的走著。後來，小雪說她也想趟水，於是我就在岸上牽著她。+ {( s- v% }2 q
終於玩夠想回家了。; G. S; b) y6 w
回到校門口，看見傳達室外水龍頭平臺上，放著來兩隻大木盆，裏面都是水。旁邊還有一把刷子。小雪就用刷子蘸水洗靴子。
- x3 e3 o g( E4 w太費事了，我看傳達室的張媽不在，四周也沒人，點子又來了。我直接跨進了盆裏，和媽媽時衣服一樣。小雪也踩了進來。我們的雨靴在裏面劃了好一陣，也潑出來 不少水。靴子乾淨了，可是水有點渾了。我們怕挨駡，只好出來傾盆把水倒掉。然後再向裏面放自來水。進水時，我們又不失時機地回到了盆裏，欣賞著水漸漸漫上 靴統的絕妙。' s. e5 Z$ g4 V9 r5 h
關上水出來後，小雪才發現另一隻盆裏隱藏著更大的驚喜。原來盆裏浸泡著要洗的臺布。
; Z; ~% ^* w" L6 A5 R+ W. x1 V我們的兩對高統靴幾乎是同時跳進去的，說是給張媽做好人好事。
0 T! ^( p* v7 A. }9 v我們輪番地踩上踩下，臺布泛起了泡沫，時而形成一連串的小氣泡上升。有的氣泡還貼在了靴統上，緩緩流下。
: d3 g3 |; S8 x& J那天，我們不僅找回了筆，還揀到了一枚五分硬幣和一粒玻璃彈子。上繳後，得到了老師的表揚。
! f& G) j! D$ y7 Z那天的雨靴經歷，我終身難忘，日後回味無窮。
